环顾房间,除了被褥茶具与柴火就剩下我带来的东西,躺回到床上一看就不是个好想法,我不知道我应该做什么,平日里我这个时候已经在楼里忙来忙去,可在这里我没什么可忙的。
我有些感谢穆戈当初要我将琵琶带回来了,不然硬生生地和孤独与恐惧相处,可能阿戈还没来,我的心脏就蹦出来死掉了。
沁了血的琵琶有些走音,此时的我也没有心情去调她,想不到弹什么曲子,是能任由自己的手拨到什么算什么。
或许是过了一刻钟,或是过了一天,又或是过了一年,外面终于传来除了琵琶以外的声音。
门栓被打开,雪花被脚步压实发出吱呀的哀嚎,抬起脚时旁边的雪又被剐蹭碾压到旁边,穆戈手里好像提着什么东西拖在雪地上,留下了深深的痕迹。
她带着的是什么,是木棍,还是什么其他的可以要我命的东西?琵琶完全跑了音,她的脚步在门口停下了,她是发现我推过门了么?
被她拖着的东西噗的一声嵌进雪地,门动了下,没有打开,接着门开始不断摇晃,下一秒她就要破门而入。
日光破门而入,没过小腿的雪坍塌进房屋,她背对着阳光看不清表情。
她在门口停着,冷风吹起她的衣角。
紧握着琵琶,指甲与指间的肉要在琵琶表面扯开血肉涌出鲜血,冷风不断涌进来,昨夜炉火带来的热气真的是一点也不剩了。
“不饿么”似是感觉到我在轻微颤抖,她动了起来呢,侧过身弯腰从雪地里摸索几下掏出来一个布袋。
拎着布袋踏进屋子,门因为涌进来的雪不好关,她抬手示意我去接过包裹,我放下被捏得出血的琵琶,小跑过去接过她手中的布袋。
没有凸起与尖锐,还好,里面最起码装的不是要折磨我的武器。
她用鞋子将雪抬出去,弄了几下不影响关门后在门槛上震了震鞋底,用了些力气就关上了门。
“房门还是可以出的,看你应该也醒的蛮早的,不饿么?我不来你就打算抱着琵琶等我么”
被她发现我的想法了,有些因为我的胆小而羞愧,看着她盯着我的琵琶上的新的血液,我现在只想把琵琶藏起来。
“没有……奴没有很饿”
头顶被不重不轻的抚摸了下,我跟着她来到桌边,桌子上的茶水仍是前夜的,和外面的风雪一样凉了,她也不在乎,倒出来一杯就往嘴里灌。
“先吃些东西吧”灌完水她随意地蹭了蹭嘴角从我手里接过布袋。
那没有武器的布袋里装了很多东西,最中间包着包子,打开油纸包子的香气一下就溢出来。
“说是城南最好吃的包子,但是路程太远没有那么热乎了,将就吃一下吧”
我不知道城南的包子是不是最好吃的,但是她带来的包子是最好吃的,温度正好,我不知道这个小院离城南有多远,但是按照外面的温度来说,放在布袋里的包子就算有油纸的保护,到我这里也肯定会凉透,现在还有余温,我怀疑她是放在怀里暖过了。
吃下一个包子我便停住了,在楼里为了保持身材,老鸨不会让我们吃太饱,这么多年也习惯了,她看着我停下拿出帕子擦嘴,将手边的包子塞进嘴里又推给我一个包子。
“这么冷的天,只是那么点,我可没在家里备那么多柴”
“奴家吃饱了”
她的眼睛在我身上动了动,在我的腹部扫视了下,平坦的腹部并没有任何隆起的幅度。
“再吃一个吧,院子里的雪扫起来正经是要废些力气呢”
她喂到嘴边的包子我无法拒绝,半扬着头将包子咬出一个小口,尽量在我的手接过包子前不让里面的馅料露出来。
我已经很久没有感觉到饱了,虽然在一些重大的节日老鸨也会让我们放开了吃,但是属于我们的节日一年也只有两天,而那两天里,即使知道吃多了会吐出来,我们还是会将自己塞到走不动路。
而此刻感觉到的事平和的饱,腹部依旧没有什么隆起的幅度,但是很明显能感觉到食物顺着喉咙滑进了身体,这种满足不会让我想再吃些什么把胃填的很满。
她带的一小袋包子一共六个,我吃了两个,剩下的都进了她的肚子,她吃掉最后一个包子,团了团袋子扔进了桌边的小篓里。
日光惨白,照亮了她嘴边的油光,看着她的手在衣兜里掏了掏,我的手先脑子一步伸了出去,用我自己的帕子蹭了蹭她的嘴角。
她掏寻的手顿下,我也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,可蹭都蹭了,此刻再收回手倒是显得我拘谨了。
我和男子做过很多事,世俗上最亲密的事情我都做过,可我从未觉得我和一个人的气氛如此微妙,我的手指透过轻薄的帕子能感受她的唇毛被我捋顺,她的炙热的气息一下下带着帕子撞到我手上,又透过帕子穿进我的皮肤。
她的手动起来,她也停止了翻弄的动作,就那么凝视着我为她擦嘴,她淡淡的笑着,嘴角与眼眉的弧度都不大。
似乎有温暖的光透过窗棂照进来了,黄色的光暖得不像之前的白光那样疏离。
我擦干净她的嘴角,为了不显得那么慌乱,我不急不慢地收回手将帕子叠得方方正正地收进衣兜,她只是盯着我看。
正午的阳光躁动起来,我的额头开始冒出细腻的汗水。
“阿戈,怎么一直盯着奴家看,真是羞死奴家了”
“小娘子生得这般俊俏,我一不小心就看的入神了”
她夸我俊俏时的表情总是很认真,但我总觉得她的眼神中藏了什么其他的东西,不止是对我容貌的喜爱,是一种更加深沉隐晦的情感,我当时不懂,也是后来才明白她看我的眼睛为什么总是这样情感深重。
“阿戈稍等些,奴家去烧些热水来喝”看着她又拎起凉透的茶壶,我按下她的手,这个天气总喝凉水,怕是肠胃难以承受。
房间里的东西都很齐全,水也是打好放在一个大缸里的,早些年我没接客的时候就在楼里打杂,生火烧水什么的对我来说也不算难,在烧水的空闲我把炉火也重新引燃了。
炉火噼啪地烧起来,水壶安静地冒着热气,屋里渐渐暖起来。
“我为你重现梳妆吧”她盯着我忙碌的身影,突然冒出来这句话,我抬手摸了摸我的发髻,是我的妆容不入她的眼,还是在劳作中乱套了?
“你像一个小兔子,我说些什么,你都要慌张一下,我有那么吓人么?”她按下我的手将我带到梳妆台前坐下,铜镜中的我们贴的很近。
“奴家不是那个意思”我无法反驳,我之前拥有的所有取悦的男人的手段似乎都不管用,我不知道该怎么取悦她,然后就更害怕我会惹怒她。
“我”她很重地咬着这个字。
我不解,发出疑问的气音。
她一边解开我的头发,一边解释。
“以后自称为‘我’就好,既然选择跟我出来了,就要改掉一些在楼里的东西,知道吗”
“奴……我知道了”
我的头发整体散下来,她拿着梳子抓起一缕缕头发小心地梳顺。
“真乖”
她的手指在我发间穿梭,不时接触在我的头皮上,我难以预测她何时会触碰到我,每一次不经意的接触都会让我腰间一紧,痒痒地想让我在椅子上抖动。
水壶开始剧烈颤抖按耐不住地告诉我们水已经烧开,她的手很巧,三下两下就为我梳好头发。
我喜爱的那些碎发都被规矩地拢了上去,大多数良家姑娘都会避免路过青楼,但是醉春楼是整个城地段最好的商铺,只要想去繁华的大街上,几乎没法避开路过醉春楼,在门口当值的时候,我见过很多未出阁的女子梳着这样的发髻。
“以后我来为你梳妆”她的语调没有任何起伏,仿佛说着的话像是每日早晨都吃包子一样,梳妆好后她扶着我头带我照着镜子看了看,就去制止乱跳地水壶。
我摸着发髻照着镜子左看右看,我不是在做梦么?怎么有些认不出镜子的人了,离开楼里只算半日,我就觉得我身上的妩媚气质消散了很多,有些不认识自己了。
中午最暖和的时光,她带着我到院子里清理积雪。院子不大,但是院墙和大门有两个我那么高,奇怪的比例让我觉得这个院子像是一个铁质的笼子。
院中有个小小的荷花池,残枝败叶封在冻土之上,我很喜欢这个花池,若是开春了可以撒些种子,放些鱼苗进去。
正如她所说的,清理积雪确实很费力气,将所有雪堆到角落后太阳也回家休息了。
中午吃的两个包子早都消化完,我的肚子肉眼可见地瘪了下去,不知道她还带了什么好吃的。
她带着我进了厨房,但是只是向我展示厨房里都有些什么东西,然后就让我回房间收拾东西
我不解,一定要先收拾好才可以吃饭么?